第五十章：艾滋病患者
包子铺的老板说着，拿出十元钱放在门前的台阶上，又用塑料袋包了几个包子压在钱上。直到现在，小赵和付开疆才注意到，每个门脸儿门前或者路边的摊位上，都或多或少地放了几块钱。
从街道的另一端，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拉着一辆两轮车，缰绳深深的勒进她的瘦弱的肩膀，她弯着腰，吃力地向前走着。车后面还有一个更小一点儿的姑娘，也就十来岁的样子，她把门市或者摊位上的钱都收起来，无疑例外的给每一个摊主磕了一个头。
小女孩拖着车从包子铺门口经过时，老板转过头去，眼圈有些微微发红。小赵这时才看到，车上躺着一个女人，瘦的皮包着骨头，两只无神的大眼，紧盯着天空。头无力的随着车子的走动左右晃动着，几只绿头苍蝇绕着她的脸飞来飞去，偶尔落在她的眼角，或者是嘴唇上，她也无力驱赶，只是从喉咙里发出‘欧、欧’的声音。
听到声音的那个捡钱磕头的小女孩就会赶过来，用袖子在女人脸上拂几下，把苍蝇赶开，然后跑回头又去捡钱了。时间不大，苍蝇又重新聚拢回女人脸上来，就这样周而复始的，小女孩穿梭于捡钱、磕头、赶苍蝇之间，不知疲惫。
拉车的女孩低着头，穿着一身蓝底碎白花的夹袄，看不出她有多大岁数。她弯着腰，努力的向前行走着，两条乌黑的麻花**几乎要垂到地上。身后的车几乎超过了她承载的极限，每迈一步，都显的那么吃力，瘦弱的小腿也微微的颤抖着。
小女孩取走了包子铺门口的钱，磕了一个头，转身走了。
老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，喃喃自语道：“作孽啊！”
付开疆好奇心重，追问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儿？
包子铺老板说：“这个女人叫蔡七妹，早年嫁到仁义庄来的，闲这里的日子过得清苦，撇下两个年幼的孩子，和丈夫出去挣大钱了。结果钱没赚到，倒把丈夫的命扔到了外面，自己也落了一身病回来。”
“看着她病得挺重得的，什么病啊”？小赵问。
老板紧皱着眉头厌恶的道：“艾滋病，好人谁能得这病”？老板沉默了一会儿，又接着说：“蔡七妹自己做了孽，却让两个孩子跟着遭罪。孩子也懂事，为了给她妈治病，把家里的房子都变卖了，一家人搬到了河对岸的山洞里居住。蔡七妹每个礼拜都要去镇医院输液，控制病情，这时大家都或多或少的给凑上点儿，算是大家的一点儿心意吧。可我们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富裕，能帮一点儿算一点儿吧！倒是这两个孩子，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”！包子铺老板的眼窝儿浅，说着说着眼圈儿又红了。
山区里太阳落山早，下午才五点多，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。直到现在，那辆小拉车才出现在街道的另一端。得了艾滋病的女人，精神明显好了很多，她斜靠在车辕上。嘴里不知絮絮叨叨说些什么。她的小女儿跑了一天，好像是累了，在车厢里躺着睡着了，身上盖的姐姐那件碎花夹袄。大女儿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衫，她拉着车，脚步更显吃力、蹒跚。
两个少年在包子铺等了一下午，看到慢慢走过来的拉车小女孩，付开疆突然对小赵道：“把钱给我”。小赵没有说话，从背包里把他们舍命挣来的五千块钱，递到付开疆手中。在老板惊诧的目光中，付开疆快步跑到门外，把钱丢到车上女人怀中，道：“这点儿钱留给你治病”。话没说完，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，似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错事。
小女孩儿被惊醒了，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妈妈。车停了下来，蔡七妹手里拄着一根木棍儿，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，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包子铺门口。可能知道自个儿得了这种病让别人讨厌吧，因此没有进门，三个人直挺挺的在门口跪了下来。街道两侧门脸儿的老板们，也顾不上忌讳，纷纷围拢过来。
两个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包子铺门口，他们胆子虽然很大，但是面对这种让人闻之色变的艾滋病，还是没有勇气去把人扶起来。
蔡七妹伸手推了一把两个女儿，道：“大妮儿，二妮儿，快去给两个恩人磕个头”。
两个小姑娘走到小赵和付开疆面前跪了下来，两个少年刚要伸手去扶，又好像惧怕什么，把手又缩了回来，任由两个女孩在的头撞在石头台阶上，咚咚有声。
两个女孩磕完头，回到母亲身边。蔡七妹凝视着两个少年，道：“难得你们年纪轻轻，就有这种菩萨心肠”。她拄着棍子试图站起来，但是努力了几下，还是放弃了。
两个女儿想要去扶她，她倔强的摇摇头。看着两个懂事的女儿，她哽咽道：“你们可以嫌弃我，但是不能嫌弃我的孩子，是我连累了她们”。说着，她把棍子在地上一杵，竟奇迹般的站了起来。她伸出一只手指着天，声音有些凄厉，道：“我蔡七妹向天发誓，我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，孩子他爹在外打工，受人蛊惑，染上了毒瘾，没钱了就去卖血。开始是他自己地去卖，后来没办法逼的我也一块儿去卖血，卖的钱都不够他抽一天白粉的。采血站的针头根本不消毒，交叉感染，所有在那儿卖过血的人，都得上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。我真没有做一点儿对不起咱仁义庄的事啊”。母女三个哭作一团。
最后蔡七妹哽咽道：“我也知道，街坊四邻平时可怜这两个苦命的孩子，短不了帮衬她们一下，没有大家的帮助，我这条命早就没了，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。”说着又跪了下去。
大家再也顾不上别的，争先恐后的上前把她扶了起来。
蔡七妹摇摇晃晃的站不稳，被两个女儿扶到了车上。她好像又犯了病，神智有些不清，嘴里喃喃自语道：“够了，够了”。
她的大女儿又架起车，摇摇晃晃地向河对岸的山洞走去。
大家目送她们上了桥，这才转回过头来，向着各自的店铺走去。
突然，桥上传来两个女孩凄厉的哭叫声。大家停下脚步，一窝蜂般地向大桥跑去。桥面昏暗的路灯下，两个女孩正扒着桥栏杆儿，拼命的向桥下喊叫着。蔡七妹的木棍默默地躺在桥的一边，黝黑的河面什么也看不见，只听到湍急的流水声。
